Friday, March 30, 2007

香港藝術節與文化現象

(簡短版本於2007年4月1日之明報刊登 Mingpao Daily April,2007)

創意之城
這個三、四月,絕對是文化和演藝愛好者之飽滯雙月,今年香港國際電影節有超過三百部電影,還要加上不同的電影與流行文化活動,而喜好文藝活動的朋友其實已跨過二月尾開始的香港藝術節而來,中期還添一個ifva香港獨立短片及錄像比賽!

話說回來,雖然今年香港藝術節與香港國際電影節在時間上挨近重疊──大家先飽嚐以表演藝術為主的三月,再閱讀現代藝術形態不可或短的電影/錄像,實令一眾圈中人和觀眾疲於奔命──卻可以讓大家於幾乎同一個時段一次過體味演藝活動的盛宴,亦方便外地來港的朋友可於一時一地縱覽香城各藝術形態的展示和活動。從發展香港作為亞洲文化之都、大都會的角度來看,幾個主辦單位的領導人都有意識的要以大堆頭、大陣容去催谷氣勢,令外地業界朋友感到香港戰鼓震天,有志於成為東亞藝術與文化活動匯聚之地。

若以香港作為一整體,那從tactics/手段的操作層次看這都是自然不過的響戰鼓、鳴笛聲手法,但若從strategy/策略的層次觀之,則是整個城市眾聲喧囂,一籃子的東西要一次過拋將出來,好讓大家有眼瞪目眩之感,容易徒得過dazzling的評語。外來人不理三七廿一,只會將香城作為一個單位評價,就是奪標成王之心明顯。這在全球軟力量之爭競上本無不可,但章法卻可再作調整,因為燦爛與雜蕪可是一線之隔,活力與野心亦是相距不遠,而旁人卻能靜看點評,意見慢慢凝聚成共論。換言之,辦活動就不只是辦盛事,而是城市姿態和心理的逐步展示了,這身內血脈之事就是需要冷靜和反省。要協調各機構單位當然不是易事,城中人不妨先交流討論,看我們自身站在長路上那一點一線,明瞭限制與優勢,再調整心態、思想長遠定位。


文化交流與提升
藝術節的發展方向,一向是以引進外地規模比較大的藝團來港為重點,很多平常難以抽時間看表演節目的藝術愛好者都會特別對arts fest另眼相看,期待著名藝團來港演出獻技,好讓個人觀賞名單上加添重量級的觀賞項目與經驗,相信未來arts fest的節目選取與購買將會更具可觀性。這卻讓大家想到一個藝術交流的宏觀議題。這種跨國跨洲的文化買賣其實亦是全球化的一種特徵,還記得六、七十年代要邀請外地藝團來港是如何隆重的事兒?現今的藝術節以致康文署在日常的節目安排和操作上就已經游刃有餘,安排妥當且數量眾多;亦因此觀眾的需要就從量轉到質,有更深層次的要求,這不是指個別節目質素的層次,而是與本地社會或藝術圈子產生互動的深度層次。

本地的各類演出基本上都在穩步發展,雖然各藝術形態都要面對各自的觀眾開發與發展問題,但在過去多年不竟都走過來了,這還要是香港政治與經濟都如小滑板衝浪的顛沛日子。各本地藝團在其圈子基本上都打下根基,要繼續進步就既是觀眾量、財政體質的問題,更是藝術觀、社會自我了解和完成的問題,而這些都不是單一被動的找資料、添知識就成。其中一個可能就是多與外地或大陸的異質文化團體多作交流,讓本地藝團與創作人的目光擴闊,亦讓觀眾和整個社會明白香港單一文化的限制,自願褪下過去賴以成功的技倆與精神,接受另一些文明的震撼。

《第十二夜》(劇)、《大彌撒曲》(舞)與《波希米亞生涯》(歌劇)都是帶着有些日子的文本再經外地藝團創作,為人熟悉,是次均全線滿座,當中的小問題亦不阻礙觀眾對表演的欣賞。觀眾既享受表演的細緻與能量,更重要的是感受、了解當中外團對藝術細節表現的處理,而這是與創作者各自對其本地本源文明的仔細掌握、經省度重新再操作的文化反思密不可分。西方藝團對經典的持守可能比我們這些發展迅速的地區還要謹慎,因為對本源文明精品的重新處理從來都不是輕易之事;這不是重置有形之物,而是精神面的進入與更新。大陸與台灣創作人在嘗試演出着名古典戲曲上都是邊走邊試,行三步退兩步,可知難度之高。

這些複雜與耗時日的過程當然需要大家在日常活動中開展,事實上亦一直有人在幹,但arts fest是很有力量去主動幫助開發,引入更多經典供本地創作者參考,然後製造多些機會讓更多的cross-over和互動產生。香港需要華美的紳士淑女聚會,斯文雍雅更是我們欠缺的氣度,但不要忘記真正的社會改革和藝術帶來的震撼是不能分開的,arts fest和香港如何再上層樓,外來的文化和精神應是不可或缺;如何正面的借助「外來勢力」,還很值得討論。


亞洲新興城市現象
在眾多的表演項目中,戲劇是本地藝壇最能與外地藝團「競爭」的一類。因着過去二十年蓬勃的劇場發展,衍生了大量的劇團和聚集了一班固定的觀眾,arts fest亦會委約本地的劇場演出,令大家可於節內將外地與本地的劇場表演作橫向觀摩,今年就有《天工開物‧栩栩如真》和《留著愛》。因着香港的客觀社會發展,本地創作人均表演出膽識與熱情,一方面向過去的本地歷史取材,另一方面在當代歷史未定調的混沌中找意義,再藉個人家族及感情將生命與大世界連結。

這是亞洲新興的重商地區或城市,因着急速發展以致渴望能找回過去、傳統或身份所衍生的重要藝術現象。不過缺乏歷史沉積與急燥搶點的生活很容易讓有心有才氣的創作變得太有大志。創作人欲罷不能,如中國畫卷般一直翻下去,劇本創作書寫萬言,導演指揮旁徵博引,將香港過去劇場藝術的各種奇技表現手法集於大成,一舉建成將個人歷史與社會變遷扭結之作。能指出社群方向的野心大作從來並不易得,演員與各部單位只能根據個人經驗在宏大的框架中發力,因此各部精彩出色;但由於框架極大,需要同樣大的氣魄和緊黏的議題液才可扣實觀眾而置數小時的長度不顧,否則整體合而為一時就有大氣不足之感。原著細節極多,不同材料交錯相疊,進場時也一直在想怎樣才可將原著的大精髓表現,又能在劇場以一種節約的形式將意義推進、轉化。減少言語、唸白,徹底以形體、運動表現在日星辰轉變中的生命,以儀式、物體撕磨為主軸串通各幕,將眾多素材壓縮至簡約寡清的狀態,都是觀前多月嘗試代入創作角色之所思所想。不同的創作人、評論人以不同的美學、思路、品性表現劇作,當然正常不過;以極簡極微之態去處理極闊極重之質,可能是另一種選擇,亦或許能避免演出雖有三個多小時但仍有素材未及包攬之果。

打造大框架一向都是難度極高,而近年活躍的劇場創作界不斷打造新文本,有活力之創作人輩出,但可回顧、重演的項目卻不多,更顯得經典和傳統底子的重要性。經典和傳統的文化資源正好讓每一代人重新翻回審視,好讓向前行的都是雖小卻穩的一步。當然,這是缺乏經典、灕留於東方本源傳統與西方後現代性之間的亞洲城市創作圈的永恒議題,我們的大陸母體亦是同樣面臨同樣的挑戰。不要忘記,西方現代性確實花了數百年才發展出來,後現代世界在進入我們的城市時卻是進得這麼急。這是需要另題再議的了。

另一常在亞洲新興重商地區表現的主題則是愛情,縱使看來屬微觀的議題,背後卻是亞洲城市人找永恆歸宿和心之所依的表現。表面為對人際關係的着重,實為個體對發展巨輪剷平磨損人心人性所作的反彈,這可以是不斷衍生的慾望,可以是在現世追求改革,亦可以是追求超脫的出路。但廣義的愛情很多時放置在特定的表演上就成為狹義的浪漫愛情,這是我們過去數十年的東方經典方程式,置換再轉移。於是不斷的談唱唸做,很多時卻再找不到個別的、具創造性的愛與欲,其實大愛與浪漫的愛都不容易談。

非常可喜是兩齡表演都能突出內容上的本土性與本源意識,更渴望在現世現時打出新天地。如前所述,大家俱期望我們的城市在成長時可與更多的他人他事物(包括傳統)對話,好讓能一起思想怎樣走下去。這,需要我們一起向更大、更多的世界敞開。

- 歐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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